Saturday, July 10, 2010

小記者的五年

五年了,是時候做一個小結。

五年前我剛踏足傳媒界時,讀了陸鏗先生的《大記者三章》,每個字都看得懂,以為自己看懂了。

今日再翻此書,對同一句說話的理解竟然截然不同。

還記得當時的我只是跑了新聞數個月,便接受了當時上司的建議,加入政治組,這一調動便奠定了我的工作範疇至現在。每當回想起來,總覺得有點遺憾,不是說我對政治新聞沒有興趣,而是我認為一個新聞記者應該經過一段全面的體驗,打好基礎後再專注一、兩個專長範疇發展。在這行業內,我見到一些涉獵新聞種類極廣的前輩,也有見過一些很資深,但只懂一樣事情的前輩。直至現在,我還是蠻喜歡做政治新聞的,不過不時也會恐怕若自己不趁年青接觸不同的事物,遲些(假設我仍留在這個行業的話)會成為一個光是年資增長而練歷沒有加深的記者。上周六,我被派往採訪一宗直昇機在維港緊急降落的突發新聞,竟尋回我首個星期做記者時的興奮!

我首兩年的工作是一個階段,從零開始,揣摩基本採訪技巧,沒有老師卻又當身邊每一位同事、同業、前輩都是老師。(我沒有後悔在大學不選讀新聞系,因為我從實踐中確認了新聞和新聞學是兩回事。)每天拿同一宗新聞,比較一下同業怎樣處理、自己怎樣處理,於是知道自己有甚麼不足,可以怎樣改進;偶爾找到一些獨家料子,雖不是甚麼驚天動地的消息,但對於一個新人來已是很好的鼓勵。次兩年,轉了報館,由於人手的關係,被編派了獨自負責政治組裏的一個範疇(sub-beat) ,當時的感覺是越級挑戰。有一次坐在小巴上,突然想到,如果《南華早報》的左派新聞做得不好,那就是我的責任了!頓時覺得責任很重,壓力很大。現在回看,其實是好事,因為當時的轉變迫我成長,例如迫我建立自己的人際網絡,做一些跟以前所做不同類型的新聞。

最近一年,開始有一些新的領悟,尤其在記者與採訪對象的關係方面。老師所教,書中所說,均指記者與被訪者有「合作」的關係,這點是我從前不太接受的。或許我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理解過於理想化吧。若陰謀論一點說,「合作」也可說成「互相利用」。某程度上說,我在記者工作上經常「利用」別人,因為所有採訪都是無償的,大部份時候對方都沒有義務回答我的問題,當然政府部門有責任公開資訊是例外。不過當事情倒過來,別人想「利用」我的時候,我便要加倍小心了,否則很容易成了某些人或機構的喉舌。幹這個行業,在工作上認識的不少友好在有意無意間想影響我的看法,是很自然的事。我只希望各位友好明白,我不一定認同你的立場,至少我不可能在每件事上都贊成你的意見,但我肯定有誠意了解你的看法;我不需要你跟我站在同一立場,只要你支持新聞採訪工作,我已經十分感謝你。

說出來或頗諷刺,其實我這個人,還是蠻不喜歡跟別人打關係的。有一段時間,我甚至因此懷疑我是否適合做記者。我喜歡交朋友,也很樂意認識新朋友,但不喜歡刻意的交際,如派對飯局酒會應酬那些場合,我便很少投入。有些同業會在立法會走廊跟議員們搭肩膊,咬耳朵,我從不這樣做,最多只請議員稍為移步和我談些問題。與合得來的朋友,單對單或三兩知己才可談得深入。跟相熟的採訪對象,我會投入地跟他們討論大家有共同關心的議題,但我不喜歡問及別人的私生活。我不是那種擅於談笑風生、營造氣氛的社交高手,也深知道自己不是。幸好有不只一位前輩提點過我,傳媒有交際型的記者,也有研究型的記者,鼓勵我尋找自己發展的道路。在行內也見兩面皆精的例子,我把這些前輩視為學習對象。當然,在這數年來我也領略到,即使有多高的交際手腕,也必須要對採訪的議題熟悉,才懂問有意思的問題,採訪對象也才能給你有意思的答案。

今天在新聞界的我仍是很新的。我們行業人員流失太多、臉孔轉變得太快了,有時讓一些同業或政界朋友有錯覺,遇見留下來的記者便以為他們已幹了很多年。有傳媒界和政界朋友跟我說我已是「資深」記者,我聽了只是感到很悲哀。持五年經驗,相信在大部分行業都不可稱為資深。明早上班,我還是一個新的記者,繼續希望有新的挑戰!